鲁翰林怜才择婿 蘧公孙富室招亲(孤夕星兮评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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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娄家两位公子在船上,后面一只大官船赶来,叫拢了船,一个人上船来请。孤星评:缘何来请,想必是识得。两公子认得是同乡鲁编修家里的管家,问道:“你老爷是几时来家的?”管家道:“告假回家,尚未曾到。”三公子道,“如今在那里?”管家道:“现在大船上,请二位老爷过去。”两公子走过船来,看见贴著“翰林院”的封条,编修公已是方巾便服,出来站在舱门口。编修原是太保的门生,当下见了,笑道:“我方才远远看见船头上站的是四世兄,我心里正疑惑你们怎得在这小船上,不想三世兄也在这里,有趣的紧。请进舱里去。”孤星评:承九回尾,引十回亲,构思精巧,尾处铺垫,引出下一儒林人物。两处着眼现出官字,官官相通,岂知官中之人多为官儒否?也罢,官逐官本,同层同圈,荣皆同荣,没则扬镳。观官民本属不同阶层,利益贪求更是积沟难填,五千年来无一不如是,人之趋利避害,权钱相织亘古不变。

让进舱内,彼此拜见过了坐下。礼节俗习,别有一番情愫。隔百年余,今已失礼仪之邦四字久矣,叹叹!三公子道:“京师拜别,不觉又是半载,世老先生因何告假回府?”鲁编修道:“老世兄,做穷翰林的人,只望着几回差事。现今肥美的差都被别人钻谋去了,白白坐在京里,赔钱度日。孤星评:翰林穷否不得可知,然翰林之名谓从进士选拔,是故才有几分,人所羡慕,缘何说出这番话来。苦读寒窗多载,何为?竟同当今人皆向,说为世界大同而奋斗这般锈花的话,也就不再反感望着几回差事。这差事依着盼望,自然是极好的事,极好之事不出权财色右也。况且弟年将五十,又无子息,只有一个小女,还不曾许字人家,思量不如告假返舍,料理些家务,再作道理。由些来断,告假回府主因肥美差事瓜分散尽,次因膝下女婚事。吾读之不解其中味,未知真假。二位世兄为何驾着一只小船在河里?从人也不带一个,却做甚么事?”四公子道:“小弟总是闲着无事的人,因见天气睛暖,同家兄出来闲游,也没甚么事。”交人之道,谓不可心神全交矣,切切!鲁编修道:“弟今早在那边镇上去看一个故人,他要留我一饭,我因匆匆要返舍,就苦辞了他,他却将一席酒肴送在我船上。今喜遇着二位世兄,正好把酒话旧,”编修何故辞人情谊?民间道是情来请往,况官场乎?免不得这种习气。淡水之君交也罢,因利结交也罢,俱是为日前为日后铺垫。互通有无,互借佐势。因问从人道:“二号船可曾到?”船家答应道:“不曾到,还离的远哩。”鲁编修道:“这也罢了。”叫家人:“把二位老爷行李搬上大船来,那船叫他回去罢。”吩咐摆了酒席,斟上酒来同饮,说了些京师里各衙门的细话。编修何故点伏“二号船”何人在此。“这也罢了”略显不美,些许惆怅流露。

鲁编修又问问故乡的年岁,又问近来可有几个有名望的人。果然是在仕言京事。八卦京中奇闻趣事,探究京中官圈动向。三公子因他问这一句话,就说出杨执中这一个人,可以算得极高的品行,就把这一张说拿出来送与鲁编修看,鲁编修看罢,愁着眉道:“老世兄,似你这等所为,怕不是自古及今的贤公子?就是信陵君、春申君,也不过如此。但这样的人。盗虚声者多,有实学者少。编修有识人之才,判老杨之沽名钓誉真实。盗世者多多矣,缘何老杨成了背锅侠?吾料世之八九皆是盗世者,或凡有思者皆为盗。止是有大小盗而已。我老实说:他若果有学问,为甚么不中了去?只做这两句诗当得甚么,就如老世兄这样屈尊好士,也算这位杨兄一生第一个好遭际了,两回躲着不敢见面,其中就可想而知。依愚见,这样人不必十分周旋他也罢了。”是为实情,编修识人断事本领胜于二娄。若是身向官仕,切中时点,何不妨去中个名份。如若是真隐士,亦不会言语中显示官仕,更不会卖弄风情慧人牙祭。故老杨为编修心中假名士。两公子听了这话默然不语,将信将疑,老杨是给二娄施了魔法,铁了心认他是真名士。 又吃了半日酒,讲了些闲话,已到城里,鲁编修定要送两位公子回家,然后自己回去。礼至尽。

两公子进了家门,看门的禀道:“蘧小少爷来了,在太太房里坐着哩。”两公子走进内堂一见蘧公孙在那里,三太太陪着,公孙见了表叔来,慌忙见礼,两公子扶住,邀到书房。似曾面见,果然是亲疏毕现。蘧公孙呈上乃祖的书札并带了来的礼物。所刻的诗话每位一本,两公子将此书略翻了几页,称赞道:“贤侄少年如此大才,我等俱要退避三舍矣。”吾观此景如真钞杂以假钞,真佛杂以假佛。二娄赞不知真伪。若真,学知短也;若假,待人情,亦算可谅。蘧公孙道:“小子无知妄作,要求表叔指点。”两公子欢喜不已,当夜设席接风,留在书房歇息。吾揣公孙意,一为显现才学;二为借二娄人脉广布已学。次早起来,会过蘧公孙,就换了衣服,叫家人持帖,坐轿子去拜鲁编修。拜罢回家,即吩咐厨役备席,发帖请编修公,明日接风。一拜二请,如此安排,二娄是已议过,此时已有主意 走到书房内,向公孙笑着说道:“我们明日请一位客,劳贤侄陪一陪。”蘧公孙问:“是那一位?”三公子道:“就是我这同乡鲁编修。也是先太保做会试总裁取中的。”娄三公子好记性 四公子道:“究竟也是个俗气不过的人,却因我们和他世兄弟,又前日船上遇着就先扰他一席酒,所以明日邀他来坐坐。”

说着,看门的人进来禀说:“绍兴姓牛的牛相公,叫做牛布衣,在外侯二位老爷。”有布衣之名,无布衣之实。实三公子道:“快请厅上坐。”蘧公孙道:“这牛布衣先生,可是曾在山东范学台幕中的?”三公子道:“正是。你怎得知?”蘧公孙道:“曾和先父同事,小侄所以知道。”四公子道:“我们倒忘了尊公是在那里的。”官场织网之密可见一斑,虽有作者承前启后描摩,数百年后竟丝毫不差。随即出去会了牛布衣,谈之良久,必是客套,然必有当世之机要趣闻。便同牛布衣走进书房。吾喜古人待友之地,书房为要。通假论真也罢,儒风雅佳也罢,证你我同源,证你我相仿。蘧公孙上前拜见,牛布衣说道:“适才会见令表叔,才知尊大人已谢宾客,使我不胜伤感。今幸见世兄如此英英玉立,可称嗣续有人,又要破涕为笑。”慰友之灵,勉戒今人,如当其面。因问:“令祖老先生康健么?”蘧公孙答道:“托庇粗安。家祖每常也时时想念老伯。”公孙人情世故即练达,无牵附之状。牛布衣又说起:“范学台幕中查一个童生卷子,尊公说出伺景明的一段话,真乃‘谈言微中,名士风流’。”因将那一席话又述了一遍,两公子同蘧公孙都笑了。阅达尘世之法理,粗鄙均可成风流。侃侃而谈者,细微戏中庸。不偏不倚,又切中时事,论品今古夕,烁烁生津。三公子道:“牛先生,你我数十年故交,凡事忘形,今又喜得舍表侄得接大教,竟在此坐到晚去。”公孙可有所悟乎?少顷,摆出酒席,四位模酒论文。直吃到日暮,牛布衣告别,两公子问明寓处,送了出去。吾观世间事之迎送,皆成于细,此为设伏。

次早,遣家人去邀请鲁编修,直到日中才来,头戴纱帽,身穿蟒衣,进了厅事就要进去拜老师神主终归现身,公孙迎否?古人之迎来送往看似略繁,然有礼义往来,尊师重教,岂料当今去良存莠昼夜颠倒乎?叹叹今人已忘矣。两公子再三辞过,然后宽衣坐下,献茶。茶罢,蘧公孙出来拜见。缘何茶毕而拜?料二娄待客已至中。三公子道:“这是舍表侄,南昌太守家姑丈之孙。”鲁编修道:“久慕久慕!”彼此谦让坐下,寒暄已毕,摆上两席酒来。鲁编修道:“老世兄,这个就不是了。你我世交,知已间何必做这些客套!依弟愚见,这厅事也太阔落,意欲借尊斋,只须一席酒,我四人促膝谈心,方才畅快。”待人接物礼厚胜意,也显诚真意浓,料节高格清者也未可必。只这酒席,四人秋分,不也是妙手盈香,嘤拙若巧么。吾叹昔日多旧友,南北各异,背井离乡,音容样貌,岂不是泪眼梭梭 两公子见这般说,竟不违命,当下让到书房里。鲁编修见瓶、花、炉、几,位置得宜,不觉怡悦。今古两官场之大区别,对书房之痴胜今万倍。吾思书房乃为主人之品格,少惆怅应酬,多沉没书斋之中,是为一大快事兴事!料这编修钟意于此,虽有迂腐之表,然又儒风佳成。奉席坐了,公子吩咐一声叫“焚香”,只见一个头发齐眉的童子,在几上捧了一个古铜香炉出去,随即两个管家进来放下暖帘,就出去了。足有一个时辰,酒斟三巡,那两个管家又进来把暖帘卷上。但见书房两边墙壁上、板缝里,都喷出香气来,满座异香袭人,鲁编修觉飘飘有凌云之思。三公子向鲁编修道:“香必要如此烧,方不觉得有烟气。”吾昨日于京东天猫查看一倒流香,亦有梵香片语,今竟读至此处,数据索证不可谓不速,然为何世上疫情三年种种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不能受刑,百姓之苦不可鸣状,百余日之封城不可谓不为人妖人害矣!叹叹大疫,我苦难百姓,生计成难,民不聊生,纵身一跃者胜于冠毒矣!呜呼!

编修赞叹了一回,同蘧公子谈及江西的事,问道:“令祖老先生南昌接任便是王讳惠的了?”蘧公孙道:“正是。”鲁编修道:“这位王道尊却是了不得。而今朝廷捕获得他甚紧。”编修缘何谈起江西,为何不是山西?吾思为引出王惠之叛变,亦有牵出公孙太守之名。状如今世子,观棋三步,观人三辈。三公子道:“他是降了宁王的。”鲁编修道:“他是江西保荐第一能员,及期就是他先降顺了。”四公子道:“他这降,到底也不是。”鲁编修道:“古语道得好:‘无兵无粮,因甚不降,’只是各伪官也逃脱了许多,只有他领着南赣数郡一齐归降,所以朝廷尤把他罪状的狠,悬赏捕拿。”朝堂深究王惠,切齿之痛一曰有负圣恩,二曰有损圣威。公孙听了这话,那从前的事一字也不敢提。从前之事多有姿彩,编修吓到令婿了。鲁编修又说起他请仙这一段故事,两公子不知。鲁编修细说这件事,把《西江月》念了一遍,后来的事逐句讲解出来。又道:“仙乩也古怪,只说道他归降,此后再不判了,还是吉凶未定,”四公子道:”‘几者,动之微,吉之先见。’这就是那扶乩的人一时动乎其机。说是有神仙,又说有灵鬼的,都不相干。”四公子有才情,胜出编修、公孙若许。

换过了席,两公子把蘧公孙的诗和他刻的诗话请教,极夸少年美才。鲁编修叹赏了许久,便向两公子问道:“令表侄贵庚?”三公子道:“十七。”鲁编修道:“悬弧之庆在于何日?”三公子转问蘧公孙。公孙道:“小侄是三月十六亥时生的。”鲁编修点了一点头,记在心里。到晚席散,两公子送了客,各自安歇。切望为喜才而生叹慕,页非有草蛇灰线多埋姻缘。

又过了数日,蘧公孙辞别回嘉兴去,两公子又留了一日。这日,三公子在内书房写回覆蘧太守的书。才写着,书僮进来道:“看门的享事。”三公子道:“着他进来。”看门的道:“外面有一位先生,要求见二位老爷。”三公子道:“你回他我们不在家,留下了帖罢。”看门的道:“他没有帖子,问着他名姓,也不肯说,只说要面会二位老爷谈谈。”三公子道:“那先生是怎样一个人?”看门的道:“他有五六十岁,头上也戴的是方巾,穿的件茧绸直裰,象个斯文人。”三公子惊道:“想是杨执中来了。”公子还没忘记于杨大么,真是久慕其名,不闻其踪。忙丢了书子,请出四公子来,告诉他如此这般,似乎杨执中的行径,因叫门上的:“去请在厅上坐,我们就出来会。”看门的应诺去了,请了那人到厅上坐下。

两公子出来相见,礼毕,奉坐,那人道:“久仰大名,如雷灌耳,只是无缘,不曾拜识。”礼多人不怪,真假又有如何分辩。三公子道:“先生贵姓,台甫?”那人道:“晚生姓陈,草字和甫,一向在京师行道。昨同翰苑鲁老先生来游贵乡,缘何称得贵乡,何不称得为他乡,反认他乡是故乡今得瞻二位老爷丰采。三老爷‘耳白于面,名满天下’;四老爷土星明亮,不日该有加官晋爵之喜。”孤星评:今古占卜仙,拳拳依相依,备有江河意,难续本命奇。两公子听罢,才晓得不是杨执中,问道:“先生精于风鉴?”孤星评:可曾听过 风月宝鉴陈和甫道:“卜易、谈星。看相、算命,内科、外科,内丹、外丹,以及请仙判事,扶乩笔录,晚生都略知道一二。孤星评:均猎奇也,也是奇人弄事。真假不论,定是侃侃之士。向在京师,蒙各部院大人及四衙门的老先生请个不歇,经晚生许过他升迁的,无不神验。不瞒二位老爷说,晚生只是个直言,并不肯阿谀趋奉,所以这些当道大人,俱蒙相爱。前日正同鲁老先生笑说,自离江西,今年到贵省,屈捐二十年来。,已是走过九省了!”说罢哈哈大笑。孤星评:老陈采取罗列事实,虽不张不扬,却也是京中占卜名流。左右捧上茶来吃了。四公子问道:“今番是和鲁老先生同船来的?愚弟兄那日在路遇见鲁老先生,在船上盘恒了一日,却不曾会见。”陈和甫道:“那日晚生在二号船上,到晚才知道二位老爷在彼。这是晚生无缘,迟这几日,才得拜见。”孤星评:如此所述,是智慧,还是情商,非也!实是趋利避害也。三公子道:“先生言论轩爽,愚兄弟也觉得恨相见之晚。”陈和甫道:“鲁老先生有句话托晚生来面致二位老爷,可借尊斋一话。”两公子道:“最好。”孤星评:老陈察言观色之术取之何处?

当下让到书房里,陈和甫举眼四面一看,见院宇深沉,琴书潇洒,说道:“真是‘天上神仙府,人间宰相家’!”孤星评:游于京城多官场,练就处处察景声。说毕,将椅子移近跟前道:“鲁老先生有一个令爱,年方及笄,晚生在他府上是知道的,这位小姐德性温良,才貌出众,鲁老先生和夫人因无子息,爱如掌上之珠,许多人家求亲,只是不允。孤星评:后生出入赘之变,步步为营。昨在尊府会见南昌蘧太爷的公孙,著实爱他才华,所以托晚生来问,可曾毕过姻事?”三公子道:“这便是舍表侄,却还不曾毕姻。极承鲁老先生相爱,只不知他这位小姐贵庚多少?年命可相妨碍?”陈和甫笑道:“这个倒不消虑,令表侄八字,鲁老先生在尊府席上已经问明在心里了,到家就是晚生查算,替他两人合婚:小姐少公孙一岁,今年十六岁了,天生一对好夫妻,年、月、日、时,无一不相合,将来福寿绵长,子孙众多,一些也没有破绽的。”孤星评:确因慕才而生爱,亦真亦假。此等结亲之景,倒也胜于今日。料是鲁小姐亦是应允过了,古有父母之命为先,媒妁之言加持,杂多方利弊,有此姻缘。四公子向三公子道:“怪道他前日在席间谆谆问表侄生的年月,我道是因甚么,原来那时已有意在那里。”孤星评:问及此,料是有意,四公子不知否?客套之言罢。三公子道:“如此极好。鲁老先生错爱,又蒙陈先生你来作伐,我们即刻写书与家姑丈,择吉央媒到府奉求。”陈和甫作别道:“容日再来请教,今暂告别,回鲁老先生活去。两公子送过陈和甫,回来将这话说与蘧公孙道:“贤侄,既有此事,却且休要就回嘉兴,我们写书与大爷,打发盛从回去取了回音来,再作道理,”蘧公孙依命住下。孤星评:少年红心事,抛由燕门侯。

家人去了十余日,领着蘧太守的回书来见两公子道:“太老爷听了这话,甚是欢喜,向小人吩咐说:自己不能远来,这事总央烦二位老爷做主,央媒拜允,一是二应老爷拣择;或娶过去,或招在这里,也是二位老爷斟酌。孤星评:此为何意,太守揣编修之意乎?呈上回书并白银五百两,以为聘礼之用,大相公也不必回家,住在这里办这喜事。太老爷身体是康强的,一切放心。”两公子收了回书、银子,择个吉日,央请陈和甫为媒,这边添上一位媒人,就是牛布衣。孤星评:双方皆有应对。

当日两位月老齐到娄府乡设席款待过,二位坐上轿子,管家持帖,去鲁编修家求亲。鲁编修那里也设席相留,回了允帖,并带了庚帖过来。到第三日,娄府办齐金银珠翠首饰,装蟒刻丝绸缎绫罗衣服,羊酒、果品,共是几十抬,行过礼去,又备了谢媒之礼,陈、牛二应,每位代衣帽银十二两,代果酒银四两,俱各欢喜。孤星评:如此行事,倒也畅快。两公子就托陈和甫选定花烛之期,陈和甫选在十二月初八日不将大吉,送过吉期去。鲁编修说,只得一个女儿,舍不得嫁出门,要蘧公孙入赘。娄府也应允了。孤星评:应前伏笔,极为爱恋,二为太守揣实编修之想。虽揣心思,然通于人情,倒是天造地设一双。

到十二月初八,娄府张灯结彩,先请两位月老吃了一日。黄昏时分,大吹大擂起来。娄府一门官衔灯笼就有八十多对,添上蘧太守家灯笼,足摆了三四条街,还摆不了。孤星评:权为铺地事,身有添花衣。吾已略见后事之秋,美满之变。全副执事,又是一班细乐,八对纱灯。这时天气初晴,浮云尚不曾退尽,孤星评:料过时定有变化,平平无痕难慰读者之目,静待奇事来。2024.10.23灯上都用绿绸雨帷罩着,引着四人大轿,蘧公孙端坐在内。后面四乘轿子,便是娄府两公子、陈和甫、牛布衣,同送公孙入赘。到了鲁宅门口,开门钱送了几封,只见重门洞开,里面一派乐声,迎了出来,四位先下轿进去,两公子穿着公服,两山人也穿着吉服。鲁编修纱帽蟒袍,缎靴金带,迎了出来,揖让升阶;孤星评:至此处,爱已亡,这岂是百姓能付之。才是一班细乐,八对绛纱灯,引着蘧公孙,纱帽宫袍,簪花披红,低头进来,到了厅事,先奠了雁,然后拜见鲁编修。编修公奉新婿正面一席坐下,两公子、两山人和鲁编修两列相陪。献过三遍茶,摆上酒席,每人一席,共是六席,鲁编修先奉了公孙的席,公孙也回奉了。下面奏着细乐。鲁编修去奉众位的席。建公孙偷眼看时,是个旧旧的三间厅古老房子,此时点几十枝大蜡烛,却极其辉煌。孤星评:人者,人鬼共一身,才情同卑位也可同在。虽不喜此,但亦能忍。恰如今打工之牛马,溜须之时可恨,然牛马之生存,想及打工之人如大海之飘零,吾虽对此嗤之以鼻,概因此种习气令人气节尽失,庸庸之人生也。然思起打工人悲苦处,倒也可谅。

须臾,坐定了席一乐声止了。蘧公孙下来告过丈人同二位表叔的席,又和两山人平行了礼,入席坐了。戏子上来参了堂,磕头下去,孤星评:着礼节,实着尊卑。打动锣鼓,跳了一出“加宫”,演了一出“张仙送子”,一出“封赠”。孤星评:加官进爵,娶妻生子,实为人生喜事,如此排编,倒也应景!这时下了两天雨才住,地下还不甚干,戏子穿着新靴,都从廊下板上大宽转走了上来。唱完三出头,副末执着戏单上来点戏,才走到蘧公孙席前跪下,孤星评:戏子有情否?戏子有义否?然有跪拜衣食父母,胜于今戏子数百倍。恰好侍席的管家捧上头一碗脍燕窝来上在桌上。管家叫一声“免”,副末立起,呈上戏单。忽然乒乓一声响,屋梁上掉下一件东西来,不左不右,不上不下,端端正正掉在燕窝碗里,将碗打翻。那热汤溅了副末一脸,碗里的菜泼了一桌子。孤星评:哎呀,此时此地此妙事,怎料有此败兴事?定睛看时,原来是一个老鼠从梁上走滑了脚,掉将下来。那老鼠掉在滚热的汤里,吓了一惊,把碗跳翻,爬起就从新郎官身上跳了下去,把簇新的大红缎补服都弄油了。众人都失了色,忙将这碗撤去,桌子打抹干净,又取一件圆领与公孙换了。公孙再三谦让,不肯点戏,商议了半日,点了“三代荣”,副末领单下去。孤星评:人见利而不见害,狼见肉而不见钩。鼠闻香而不见汤,此为逐利满欲而忘险之照也。

须臾,酒过数巡,食供两套,厨下捧上汤来。那厨役雇的是个乡下小使,他趿了一双钉鞋,捧着六碗粉汤,站在丹墀里尖着眼睛看戏。管家才掇了四碗上去,还有两碗不曾端,他捧着看戏,看到戏场上小旦装出一个妓者,扭扭捏捏的唱,他就看昏了,忘其所以然,只道粉汤碗已是端完了,把盘子向地下一掀,要倒那盘子里的汤脚,却叮当一声响,把两个碗和粉汤都打碎在地下。他一时慌了,弯下腰去抓那粉汤,又被两个狗争着,咂嘴弄舌的来抢那地下的粉汤吃。孤星评:吾似观彼时,人畜同相争,妓者如白骨,骨骨生媚术。他怒从心上起,使尽平生气力,跷起一只脚来踢去,不想那狗倒不曾踢着,力太用猛了,把一只钉鞋踢脱了,踢起有丈把高。孤星评:搞笑小吏,放如今定会拍成抖音忽而成为流量大咖。然为奉承结识人上人,熟料汤碗粉碎黄梁梦!陈和甫坐在左边的第一席。席上上了两盘点心,一盘猪肉心的烧卖,一盘鹅油白糖蒸的饺儿,热供供摆在面前,又是一大深碗索粉八宝攒汤,正待举起箸来到嘴,忽然席口一个乌黑的东西的溜溜的滚了来,乒乓一声,把两盘点心打的稀烂。陈和甫吓了一惊,慌立起来,衣袖又把粉汤碗招翻,泼了一桌。满坐上都觉得诧异。孤星评:吾料此事放如今,欢笑声不绝于耳,因何彼时人人诧异乎?汝惊呼之,然吾喜笑之,众读者亦喜笑之。众宾客为何不发笑,或因精神枷锁已扛罢。

鲁编修自觉得此事不甚吉利,懊恼了一回,又不好说。随即悄悄叫管家到跟前骂了几句,说:“你们都做甚么?却叫这样人捧盘,可恶之极!过了喜事,一个个都要重责!”乱着,戏子正本做完,众家人掌了花烛,把蘧公孙送进新房。厅上众客换席看戏,直到天明才散。孤星评:本为嘻戏之事,然吴先生此样着写,莫不是要看这般儒林的笑话不成?然吴先生非如此浅薄也,笑叹的是虚情假义,官本至上,狡诈恶毒之流罢。叹叹!

次日,孤星评:缘何次日?蘧公孙上厅谢亲,设席饮酒。席终,归到新房里,重新摆酒,夫妻举案齐眉,此时鲁小姐卸了浓装,换几伴雅淡衣服,蘧公孙举眼细看,真有沉鱼落雁之容,闭月羞花之貌。三四个丫鬟养娘,轮流侍奉,又有两个贴身侍女,一个叫做采苹,一个叫做双红,都是袅娜轻盈,十分颜色,此时蘧公孙恍如身游阁苑蓬莱,巫山洛浦。孤星评:悲喜有交加,盈满亏自罚,怜色有起意,弃履情繁华。只因这一番,有分教:闺阁继家声,有若名师之教,草茅隐贤土,又招好客之踪。毕竟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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